Elisabeth Syu 依莉莎白

Chapter 3 玻璃窗

道別之後，我目送傑瑞的車離去。夕陽的光芒柔柔地映照在我的肌膚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涼意讓我開始覺得冷了起來，我頓時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直佇立在原地，雙眼無神地凝視著同一個方向，但那灰色的車身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默默地獨自走回宿舍，房間裡仍舊是空無一人。

我被分配到的是一間四人房，除了我之外，已經有兩位室友先搬進來了。其中一個人的書桌上亂七八糟地堆滿了尚未收拾完的物品，衣櫥旁擺了一只半滿的行李袋。另一個人的櫃子裡毫無章法地塞滿了資料夾、月曆、筆筒以及各種文具和書籍。

我將目光轉回自己的位子上，瞥了一眼那些不久前才放在我坐位旁的大紙箱，然後垂頭喪氣地坐到床板上。此刻我只覺得自己好累好累，累到沒有力氣去整裡那一箱箱還原封不動的行李，累到我覺得自己幾乎可以就這樣忘記離別再次為我帶來的悲傷……

我又來到了那面大大的落地窗前，只是這次光線好像沒那麼明亮了。另外一頭有什麼東西在移動……我將上半身傾向前，瞇起雙眼試著想把那片模糊的景象看清楚。就在這時候，一陣轟隆隆的聲響瞬間將我硬生生地拉回現實中。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整個寢室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窗外那盞路燈散發出的微弱光芒。此時外頭正下著雨，滂沱的雨勢當中不時夾雜著閃電和雷聲。

我失望地歎了一口氣。剛才差點就能為幾天來持續不斷的夢找到解答。

冷風從微開的窗口灌進來，讓人不禁渾身打了個哆嗦。我在床板上蜷縮成球狀，四肢也因為冰冷而變得異常僵硬。我用手將自己撐起來，無力地爬下床，拖著沉重的腦袋從一堆行李中把床墊和棉被拉出來。

躺在柔軟的床墊上感覺好多了，雖然還是比不上彈簧床的舒適。我翻了個身，聽見自己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我一點也不想走去餐廳，那裡總是聚集了一大堆人。一大堆令人畏懼的陌生面孔。人群總是令我驚慌失措，無論嘗試了多少遍，我依然很難讓自己自在一點。

於是，我繼續躺在床上，靜靜地聆聽雨水敲擊窗戶玻璃的聲音，試著將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情上。

小時候每天放學回家後，傑瑞和我會一起在廚房一面準備晚餐，一面聊著學校和公司發生的事情。傑瑞是個不錯的廚師，他時常會為晚餐費盡心思想出一些特別的花樣來，我的工作則是偶而在一旁幫忙切切菜，並興致勃勃地看他按著步驟完成一道道美味的料理。曾經有一段時間，那都是我每天最期待的時刻。

後來，我們的關係開始起了變化。每當我提起在人際關係上遇到的困境，他沒有一次願意正視那些問題，反而用一堆敷衍的說詞來搪塞過去。搬家後的這幾年，我出現了嚴重適應不良的情況，而他卻要我忘了布萊茲這個地方。當我在學校遇到更多苦惱時，他根本漠不關心。漸漸地，我們走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疏離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今天他自願載我一程完全出於我的意料之外。不過，反正那也不代表什麼。我猜，終於擺脫了這個專門吸引麻煩的磁鐵一定讓他鬆了一口氣。

真正關心我的人都已經從生活中消失了，這個世界上沒有誰真的需要我，我就像個亡命之徒一樣，生命裡沒有任何意義，我活著不為了任何事情，就只是活著而已。一陣極度的空虛感湧上我心頭，我將自己整個人縮進棉被裡，然後閉上眼睛，任由淚水從眼角滑落，我無法想像往後的日子要如何過下去。

我的頭沉重得像是填滿了鉛塊，腦袋裡容納不下任何其他的思緒。哭得筋疲力竭之後，我終於在思念和悲傷中再次慢慢睡著……

隔天早上雨停了，但天空仍舊是灰濛濛的一片。我習慣性地想轉向右邊的床頭櫃，才突然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而我想找的鬧鐘現在還躺在深藍色的背包裡。

太久沒進食的感覺糟透了。我勉強用手將自己從床上撐起來，緩慢移動到背包旁，拉開第一層拉鍊拿出一個紅色的方型鬧鐘，上頭的指針顯示現在的時間還不到六點。我打了個呵欠，十幾個小時的睡眠並沒有讓人感到精神充沛。隔壁和對面的床都是空的，顯然這兩位素未謀面的室友們一整晚都沒有回來。

清晨的校園很安靜，所有人都還在睡夢中，只有早起的鳥兒吱吱啾啾地來回在樹木與樹木的枝椏間隙穿梭。

我一面走，一面哼著某個浮現在腦海的旋律。至少，獨自一人還有個優點，那就是終於能夠自由地唱歌。

空氣有點冷，我扣上外套的釦子，繼續沿著平緩的下坡慢慢前進。下過雨後的步道還很潮濕，我小心翼翼地前進不讓自己滑倒。

蒙溪卡尼大學是一間坐落於山區的學校，一年平均有兩百八十幾天都在下雨，冬天更是出了名的濕冷。我鬱悶地望著天空，這裡的天氣好像有種讓人永遠都快樂不起來的魔力。要不是因為獎學金的關係，我大概會選擇四季都充滿陽光的薛栗洛大學，根本不會把蒙溪卡尼排在第一順位。

不過這並不代表我討厭雨天。老實說，在平常那些不用出門的日子，我其實很享受雨聲帶來的那種悠閒和寧靜。我喜歡下雨時一個人倚著抱枕窩在棉被裡，靠著窗台舒服地看書。看累的時候就轉頭觀察雨水一滴滴沿著窗戶滑落，或是閉上眼睛聆聽它們敲打玻璃的清脆聲響。然後，我會慢慢地睡著，忘掉這個世界。

學生餐廳位於半山腰一處風景還不錯的地方。今天是星期天，裡面只有一家店營業。我進去的時候所有座位都是空著的，但餐廳裡的人員已經起了一大早在廚房裡做準備。

我沿著餐檯幫自己拿了一些培根炒蛋、幾塊小三明治、幾片核桃吐司、乳酪抹醬、一顆奇異果和一瓶牛奶，然後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早起就是有這種好處，可以無拘無束坐在任何一個地方，享受獨自一人的自在，不用忍受周圍人們聒噪的吵雜聲，也不用接受一些好奇眼光的凝視。

我想我真的是太餓了，一下子吞光餐盤裡所有的食物，導致我在嚥下最後一口牛奶時突然覺得反胃。

回寢室之前，我花了一些時間讓自己熟悉校園的地形，我可不希望在開學第一周遇上迷路或是因為找不到教室而遲到的糗事。我手上拿著入學通知寄來時一併附上的地圖，跟著指標把每個地方都親自走了一遍。我去了位於山下的圖書館、商學院、法學院、社會科學院、教育學院、設計學院、體育館、表演中心，還有一些一經過就馬上忘記名稱的建築物。還好蒙溪卡尼的校區和一般大學比起來並不算大，當我開始覺得頭昏眼花時，我也正巧發現自己其實已經繞完了一大圈又重新回到起點。

沿著通往宿舍區的山坡緩慢而行時，我一邊欣賞沿途的山景，一邊想像室友會是什麼樣的人。我很高興發現自己對新事物還存有最基本的好奇心，但除此之外，我對於宿舍生活沒有絲毫的興奮、雀躍或期待。

    打開寢室的一剎那，我還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間。那兩張正在呼呼大睡的陌生面孔似乎是直接一頭栽到床上去的，她們都還穿著外出服裝，鞋子則是被東倒西歪地丟在一旁。我把門輕聲關上，看了看即將相處四年的空書桌，再看看那些還未拆封的紙箱，心中頓時湧起無可救藥的絕望。

    我不可能永遠都停留在過去。時間每分每秒都在不停流動，事情總會改變的。這一天總會來臨。我早該知道的。

    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我把所有東西都歸位完畢。這期間，兩位新室友們簡直睡得不省人事，無論不小心發出多大聲的噪音都影響不了她們。

    傍晚時分，天空出現了陽光的身影。我坐在椅子上，想著此時傑瑞在廚房準備晚餐的景象，還有昨天早上剪下的兩株藍色繡球，現在我的心情就和它們一樣憂鬱(註)[1]。

    我正想出門隨便買個三明治當晚餐時，最後一位室友搬了進來，身後跟了將近一打人馬幫忙扛大大小小的物品。

    「嗨，我叫愛莉絲‧布朗。」她笑著跟我打了聲招呼，同時忙著把一只鮮豔的橘色大行李箱拖到剩下的那個空位。

    「艾薇拜倫。」我也向愛莉絲自我介紹，並和她握了握手，「很高興認識妳。」

    我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線希望，但是當她正視我的時候，眼神卻頓時變得很奇怪。

    我早就料到了，因為這種事情不只發生過一次。事實上，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每一天都在生活裡上演。我能感覺到許多人嘗試想對我釋出善意，但是他們卻辦不到。我不知道他們在我眼裡看見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崩潰。

    那不是她的錯，我試著安慰自己。這位叫愛莉絲的女孩不過是像其他人一樣，無法控制自己。這樣想好過多了，雖然失落感仍舊縈繞不去。

    我微笑和愛莉絲的家人和朋友點頭示意，小心地避開他們的視線，然後離開房間，速度快得連自己都覺得心虛，我甚至能感受到大家從背後投射而來的疑惑眼光。

    晚餐過後，我在外頭溜達了一陣子才回去，心裡暗自希望愛莉絲的家人已經離開了。還沒到門口，寢室裡的談笑聲就先傳到了走廊上，我的胃開始往下沉，顯然這個狀況比預期中的還要糟糕。

    我的腎上腺素開始攀升。一打開門，果然和想像中的一樣，愛莉絲和兩位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的女孩們正聊得起勁，但一看見我，她們便瞬間閉上嘴。

    「嗨。」我尷尬地回看她們。

    「嗨。」其中一位短髮女孩首先打破僵局，「我是史黛西‧庫克。剛才愛莉絲有向我們提到妳。」

    「很高興認識妳。」我對史黛西伸出手，但她只是微微碰一下就馬上縮回去。

    「諾拉‧華德。」史黛西身旁的女孩冷淡地說，同時略有戒心地看著我，完全沒有要握手的意思。

    「呃……也很高興認識妳。」我心裡頓時湧起小小的失落感，但算了……反正我不意外，不是嗎？

    令人緊張的自我介紹總算結束了。我迅速地回到位子並鬆了一口氣，而她們三人又重新繼續剛才的話題。

    一整個晚上，她們就這樣盡興地聊著天，而我則是在一旁將電腦打開，研究著課表，假裝很忙碌的樣子，但其實她們對話的內容我全都聽得一清二楚。因此我知道史黛西和諾拉是高中同學，而且為了慶祝終於到來的自由生活，她們昨天跑去狂歡了一整晚。

    「一切都是諾拉的主意！我們本來只是想到附近逛一逛，結果最後竟然被她拖去那種地方。」史黛西大聲抱怨，「我告訴她我想早點離開，但是她根本就醉得動彈不得。」

    「拜託，別告訴我妳不喜歡那裡。那家酒吧超棒的！」諾拉興奮地說，語氣和剛才差了十萬八千里，「反正妳最後還不是答應了。」

    「當有個人把車停在店門口，並且花了超過一個小時僵持不下的時候，我想不出來除了答應以外還有什麼其他選擇。」史黛西似乎很無奈。

    「愛莉絲，改天妳一定要親自去那裡看看！」諾拉不理會她，繼續向愛莉絲描述她的昨晚究竟有多完美，「妳絕對不會相信的，我遇到一位英國來的金髮帥哥，而且他一整晚都只跟我一個人說話！」

    「才怪，妳有一半時間都在昏睡，那時候他早就開溜了。」史黛西小聲地嘟噥。我忍不住笑出來，然後趕忙用咳嗽聲掩飾過去。

    之後她們互相分享了暑假的旅遊行程和參與的有趣活動，還有她們所來自的地方長什麼樣子。大家的假期聽起來都充實而豐富。我思考著自己這個夏天究竟做了什麼，腦袋裡卻一片空白。好吧，我周末偶而會和傑瑞到城裡的購物中心採購一些用品，如果那也算的話。

    我不太喜歡旅行是有原因的。只要是跟人群有接觸的活動，總會讓我碰上許多不愉快，光是從剛才的情況看來就知道有多嚴重。所有見過我的人都覺得我是個超級怪胎，而且最好離他們越遠越好。我一直想不出來究竟是什麼緣故。因為母親的關係，我長得比較像東方人，但絕對跟這點無關，因為學校裡其他東方女孩都適應得很不錯，因此我老早就剔除了這種可能性。

    一定有什麼是我沒注意到的。他們到底看見了什麼？這個問題我已經思考過不下數千遍，甚至是數萬遍。我無時無刻不在尋找一個合理的答案，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找到。

    晚上，大家都睡著後，我依舊翻來覆去遲遲無法入眠。四周的寧靜讓我的腦袋異常清醒。

    夜漸深，我的心思慢慢飄回凱特拉吉，飄回那小巧舒適的房間……我一定又是在作夢了，因為我再度來到那面明亮的落地窗前，但這次有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正在心底蘊釀，就像魔法一樣。

    彷彿有一絲迷人的旋律在玻璃另一頭呼喚著我，那比我所聽過的任何音樂都還要美麗。夕陽炫爛的光輝讓我覺得無比溫暖，一切都是如此似曾相識。那是一個我極度渴望的世界。我將手伸向那片奪目的金色光源……拜託，請讓這個夢永遠地停留，請別讓我醒來……

    但我終究還是醒來了。隔天，蒙溪卡尼罕見的陽光一大早就降落在我的眼皮上。

    才六點半，我躺回床上。第一節課九點開始，那代表扣除我慢吞吞的準備時間加上吃早餐，至少還有一個小時可以睡。我睜著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看，一點睡意也沒有。於是我爬起來把棉被折好，再環顧了一下每個人，大家都還睡得很沉。

    早餐後我來到山下。時間還很早，但校園已經逐漸熱鬧了起來。我坐在圖書館前的階梯上，看著學生們一個又一個來來往往。有個男孩嘴裡咬著吃到一半的三明治，手上抱了一大疊資料夾，匆匆忙忙地大步向前走。另外兩個並肩而行的女孩則是拿著各自的書本，一派悠閒地一邊散著步，一邊聊個不停，接著，兩人突然間一起開懷大笑。那兩個女孩漸漸從眼前走過，她們看起來是那麼的快樂，真希望我也能露出那樣的表情。

    九點上課鐘響起時我已經坐在教室裡，準備迎接大學生涯的第一堂課──西洋文學概論。一位中年教授腳步輕盈地走上講台，簡單自我介紹後，她發給每人一份這學期的教學計畫表，然後用如絲般的聲音開始敘述各項規定、作業、報告、考試和成績計算方式。這門課本身就不怎麼吸引人，聽完一長串的課程講解後我更是一片茫然，頓時覺得人生很黑暗。

    第二節課時我已經開始陷入一種半昏睡的狀態，我隱約聽見台上似乎提到了《基爾迦曼史詩》、《唐吉訶德》……顯然是我們即將讀到的文學名作。

    我到底為什麼要唸英文系？我對當初的選擇開始升起無限的疑惑。我的房間裡有一整套小時候傑瑞買的世界文學名著，《傲慢與偏見》、《納尼亞傳奇》、《小王子》都是我喜愛的作品。我對閱讀的確有一定的興趣，但對我來說，純粹閱讀這些書和分析深奧的古代文學完全是兩回事。我怎樣也想不通究竟要怎樣才能為每一篇文學作品都創造出長篇大論的分析，真的有這麼多東西可以分析嗎？

當教授的聲音逐漸在腦海裡變成無法辨識的嗡嗡聲時，我便放棄了想要集中注意力的意圖，索性將頭轉向窗外。

天空藍得令人出神……今天的天氣還真奇怪。蒙溪卡尼不是有兩百八十天都在下雨嗎？特別是在這種季節……一陣柔和的微風吹了進來，好溫暖，好慵懶，好舒服。我閉起眼睛，全身頓時放鬆了下來，現在能感覺到的，只剩下自己緩慢規律的呼吸起伏……再次睜開眼時，我驚喜地發現自己又再次沐浴在那片陽光中。另外一頭的音樂似乎變得更清晰了，音符與音符之間多了一份緊湊，旋律裡充滿了豐富的情感和張力。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與真實，令我不由自主地往前靠過去。

    突然間，有人輕拍我的肩膀。我嚇了一大跳，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正站在窗邊，一付準備要跳出去的樣子。我不安地把視線移回教室內，發現所有人都在盯著我看。教授的表情看起來相當不悅，很可能是因為剛才沒注意時她已經喊了好幾遍。

    「那位坐在窗邊的同學，能不能請在上課時間尊重台上的發言人？上了大學不代表妳連這一點基本的禮貌都可以省略！」那如絲般的聲音忽然間躍升為威武的低吼。

    一陣熱意從脖子湧上我的雙頰，我盯著桌上的教學計畫表，完全不敢直視她。接下來的時間教授每講幾句話就停下來瞪我一眼，讓我恨不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老天，為什麼才第一天就遇上這種事情？

    第二天的課也一樣令人提不起勁來。早上的文學作品讀法和下午的語言學概論被擺在同一天根本是災難一場。文讀的教授開了一長串令人喪氣的書單，要我們在期末前挑五本讀完並交出五份報告分析每本書所探討的內容。語概教授也不遑多讓，馬上就預告她每周上課前都會小考，而且這學期還有三份小組研究報告等著我們去「享受大學豐富而充實的生活」。接下來的幾天，各種必修、選修和通識課程陸陸續續帶來了更多惡耗。我每從一個教室走出來都會深深感到自己又比之前更加垂頭喪氣。

    星期天晚上我坐在書桌前盯著這學期的行事曆，搞不清楚為什麼才一開始，上頭就已經填滿了密密麻麻的作業和報告。新學期的第一個禮拜真是折磨人，我苦惱地推開那些煩人的註記，頓時覺得人生已經盪到了谷底。

    我打了個呵欠，瞄了一眼隔天的課表，又是憂鬱的星期一。

女孩，堅強一點，一切都會好轉的。我試著安慰自己，但卻發現效果不怎麼顯著。

時鐘上的指針顯示時間不早了。我熄了檯燈，自動略過和室友道晚安的步驟，直接爬上床──我想她們應該一點也不介意。

最近的我怎麼了？這個暑假以來遇上的怪事大概已經超過了十八年來的總合。以像我這種走到哪裡，怪到哪裡的人來說，這樣的紀錄也還算滿驚人的。

我翻了個身，由心而外的深深倦意吞噬了那一丁點僅剩的能量。沒關係，撐過這一學期就好。看見了嗎？寒假正在不遠處等著。我將棉被拉得更緊了一點，這裡好冷。

    過去一連好幾天都是無夢的平靜夜晚……這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今晚也會一樣平靜嗎？也許，明天會是我正常生活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