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繆思探索

    離第一堂課還有一小段時間,我決定先回房間一趟。珍不在那裡,她的所有東西都被清空了。我在書桌上發現了一張小紙條。

 

    艾薇,我搬到新房間了。昨天妳跑到哪裡去了?我一直找不到妳!

    午餐的時候見吧!                                   

  

    第一堂是正式課程開始前的序曲。我們使用的這間教室非常寬敞,實際上,不只是「非常」,而是廣闊得令人瞠目結舌,稱它為「劇場」或許還比較合適一點。這個圓形空間彷彿無邊無際,拿來辦演唱會都不成問題。

    我找到位置坐下來,環顧了教室一周,但最後還是打消念頭。在這裡想找到珍實在太困難了。

    沒過多久,湯瑪斯教授走了進來。大家拿起準備好的眼鏡戴上,我也跟著戴上我的,滿場的繆思立即靜了下來。

    「歡迎來到畢曦朵芙,我是湯瑪斯鄧肯,很高興能見到歸來的各位。」

    他一面說,一面在遠方的講桌上坐下來。

    「十八歲,繆思終於成熟了。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項人生大事。或許有些人仍然在等待,但不要緊,繆思遲早都會出現的。」

    環顧了圓形空間一周後,他繼續說道:「生命是個不斷追尋的歷程,每個人都在尋找一個答案,或是等待一個答案。我們為什麼要活著?存在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這些問題的答案,只有你知道。

    「有些人能夠成功找到自己的夢,有些人則是一輩子漂泊。但人生本來就有很多條路,漂泊不見得是不好的那條。流浪到天涯海角,追尋那個未知的答案,追尋生命的意義,追尋自己的價值,追尋自己的夢,也是一種人生。重要的不是你是否找到了答案,而是你願意勇敢跨出去,在無法預測的未來面前,讓自己燃燒殆盡,就這麼一回,只為了尋找那個真理。

    「現在,讓我們靜默幾分鐘,為了克萊西亞遺留下來的力量,也為了她的犧牲,還有其他人的犧牲。」

    全場鴉雀無聲,每個人的繆思都自動轉成了靜音。如果現在有根羽毛飄落,一定能聽得一清二楚。

過了一會兒,湯瑪斯教授再次開口:「我們都是失落的人,我們在無止盡的黑夜裡失落了一千年,但我們依然無懼地面對每一個黑暗的今天。克萊西亞拜倫或許離開了,但她的價值卻活了下來。直到此刻,十個世紀過去了,我們依舊沒有放棄希望。沒人能預測未來的路還有多長、多遠,但我非常確定的是,希望的火光會一直、一直燃燒下去。」

    在全場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群裡,我看見無數人認同地點了點頭,還有許多人拿起手帕擦擦眼角。在視線範圍內,我注意到有些人的年紀看起來少說已經有三十歲,這才想到當初離開音樂王國時,他們可能都還在十八歲以內,還不到就學年齡。這些人也都和我一樣,睽違了這些年後回到家鄉來,赫然發現一千年已經一閃而過。

    「今年,如同以往,繆思探索仍然是我們的首要任務。我們將盡力協助各位發掘埋藏在繆思深處的『夢』,找尋自己的潛力。透過一系列的課程,從繆思旋律、夢境、繆思氣息、繆思香水……來進行多方面的探討。還有,那當然了,寫日記也是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

    這時,有好幾位同學舉起手。

    「鄧肯教授你好。」被點到的那位女孩禮貌地說,「請問我們的期中和期末考試會如何進行?」

    「請稱呼我為湯瑪斯。」教授友善地表示,接著他的表情轉為困惑,「考試只在遠古的音樂王國出現過,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全面廢除了,因為個人潛力的探討沒有辦法透過任何標準來進行測驗。」

    湯瑪斯教授的話在教室裡掀起了一陣波瀾,歡呼聲開始此起彼落地響起,在這廣大的空間裡迴盪著。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天賦,以及適合發展的領域,因此需要學習的東西也都不相同。如同剛才所說的,探討個人潛力才是首要的目標。尋『夢』是個長遠的旅程,並非人人都能進行得順利,但畢曦朵芙仍然十分期待能在這三年的時間裡,引領更多人在這趟旅程裡找到屬於他們的路。」

    「但我們要怎麼曉得繆思探索的成效?」坐在前排的一位男孩問。

    「這是個非常好的問題。」湯瑪斯教授說,「學期結束時,我們會請各位發表一篇探索心得,從文字的頻率和深度來評估進展狀況。」

    接下來他請我們拿出課本,開始為一些和音樂及繆思有關的概念作簡單的介紹。

    我翻開課本的精裝封面。第一頁的第一行寫著:

 

    繆思是靈魂的靈魂。

 

    我很快瀏覽了一下部分內容,有個段落提到「繆思最初來自海洋」,以及「旋律屬於淺層的繆思,深層的繆思會通往夢境」。

    我往後翻了幾頁,視線持續在文字間逗留,但心思已經在不覺中飄到了其他地方。

    我的夢。我的夢會是什麼?我的潛力又會是什麼?我毫無頭緒。如果我沒有潛力要怎麼辦?那麼我就會變成那個漂泊一生的人,永遠找不到自己的夢。一定會是那樣,我連繆思都聽不見,要怎麼去發掘繆思裡的夢境?

    下課鈴聲響了。我從座位站起來收拾書本。

    「妳一定就是艾薇拜倫!」

    「嗨,對啊。」

    「我是蘇菲梅爾。很高興認識妳。」一位坐我隔壁、年齡相仿的女孩友善地自我介紹,她有著一頭微捲的草莓金長髮,和帶著笑意的清澈灰綠色眼珠。

    「我也是。」我說。

    「妳也要去餐廳吃午餐嗎?」

    「對,我和一位朋友約好了。」

    「我不確定我的朋友跑哪去了。我可以加入妳們嗎?」蘇菲有點害羞地問。

    「噢,那當然,如果妳不介意的話。」

    「真的嗎?那實在太棒了!」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清晰的旋律散發出一股活潑、輕快的氛圍,那就像一種魔法,一種能瞬間讓心情變好的魔法。

    「妳也是剛回來嗎?」一同走向門口時我問她。

    「不,我從出生就住在音樂王國了。聽說沉默的世界每天都有陽光,好難想像那是什麼樣子。」

    「其實也沒什麼。那裡雖然有陽光,但卻聽不見繆思,生活反而有點無聊。」

    「我也很難想像聽不見繆思的感覺,會很可怕嗎?」她迷惑地問。

    「那就像……」就像什麼?以前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那是當然的,我不可能想得到這個問題,因為我從來就不知道繆思的存在,直到現在。

    我想,或許就像一隻小鳥需要飛翔一樣,但牠卻被囚禁在籠子裡,無法得到牠渴望的天空。就像我抬起頭,望著陰雨綿綿的灰色天空,心裡期盼著陽光能出現,遠方能有彩虹。然而實際上,我連灰色的天空都沒有了。此刻當我抬起頭時,遠方只剩下一片黑暗。

    「其實也不會,就只是安靜了一點。」最後我說。

    「蘇菲!妳怎麼先走了?妳在跟誰……老天爺啊,這是在開我玩笑嗎?艾薇拜倫,久仰久仰!」一位笑容滿面的男孩大步走來使勁地和我握手,「我是安迪路易!妳們等我一下!」

    「那是我朋友。」蘇菲說,「我們從小就認識了,從我家走到他家只要三分鐘。」

    安迪看起來很眼熟。接著我想到了,回來音樂王國的那一天,他就是站在丹尼爾旁邊的那位男孩。

    「他感覺是個容易相處的人。」我不確定是不是這樣,因為我這輩子相處過的人實在不太多,「他的旋律聽起來很自由、奔放、無拘無束……像個藝術家一樣。」

    「妳有很好的洞察力。」她有些驚訝地說,「安迪是個很有創意的人,他的人緣也很好,只是有時候會熱情過頭。」

    「嘿,夥伴們!」他回來了,「我剛才退了另一場飯局,可以讓我加入妳們嗎?」

    「好呀,珍一定很開心能多認識幾個同伴。」

    「昨天歐文凱米爾的晚宴進行得如何?」蘇菲興致勃勃地問,「大家都好想去,只可惜我們不是受邀人。」

    「還不錯。」我很快地回答,「你們也知道晚宴的事?」

    「怎麼可能不知道?這麼多來自一千年前的人聚在一起可是一項大新聞!」安迪說。

    「歐文很迷人吧?我之前去香水店的時候竟然是他本人來介紹,結果我從頭到尾都沒聽見他在說什麼,他實在太容易讓人分心了。」

    蘇菲講話的時候,我從眼角發現安迪不斷在對她使眼色。接著她突然摀住嘴巴。

    「噢,艾薇,我很抱歉,請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他的。」

    我花了一陣子才弄懂她在說什麼。

    「妳真的不需要道歉。」我向她保證,「我和奧……歐文之間一點也沒有心結或仇恨。」

    但這句話好像沒有成功說服他們。於是我只好繼續說:「他只不過是薩法藍的其中一員,並不代表過去全部的罪刑。」

    蘇菲和安迪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但依舊用同那種半是崇敬,半是顧慮的眼神看著我。

    我們在餐廳找到了珍,但她不是一個人。

    「嗨,我在課堂上遇到珍,所以就順便一起過來了。」丹尼爾告訴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但在我找出原因之前,珍就激動地拉著我說:「艾薇,妳還好吧?我好擔心妳!」

    「抱歉,我不小心睡著了。」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珍昨天一定因為找不到我而焦慮了很久。

    「不小心?」蘇菲好奇地加入話題。

    「在哪裡不小心睡著?」安迪也跟上來湊熱鬧。

    「在……歐文家。」

    頓時間,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

    「歐文凱米爾?」安迪再和我確認了一遍,好像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啊,就在他昨天舉辦的那場晚宴上,記得嗎?」不知怎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奇怪。

    「意思是妳在他家過了一夜?」蘇菲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想他可能不想把我叫醒,所以就乾脆讓我留下來。」我沒有料到必須要這麼詳細地敘述這件事情,而且還在這麼多人面前。

    「他有沒有出現什麼……我是指……

    「讓妳覺得異常的地方?」安迪接了蘇菲的話。

    「或是令妳不自在的舉止?」

    「他應該要嗎?」我不太喜歡他們問問題的方式,也不喜歡他們問的問題。

    「不,我們只是有點擔心,還有……訝異,因為他一直都很小心維持和大家的關係,他從來不讓這種事發生的。」蘇菲謹慎地說。

    「哪一種事?」

    「妳或許知道,薩法藍人是天生的音樂家,他們都擁有某些特殊能力,而歐文的讓他通常會和大部分的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我等著聽進一步的解釋。

    「妳昨天是第一次見到他嗎?」

    「不是。」我承認,「一個多禮拜前我在香水店應該有看過他。那時候他沒有戴墨鏡,但……我知道是同一個人。」

    珍倒抽了一口氣,但什麼也沒說。至於蘇菲和安迪則是震驚得幾乎整張臉垮下來。

    「沒有戴墨鏡。」蘇菲將我的話小聲重複了一遍,好像想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之後妳覺得如何?」安迪小心翼翼地問。

    「這和我覺得如何有什麼關係?」

    他歎了口氣,然後用極為認真的語氣告訴我:「別擔心,那不過是一種正常現象,任何人看見他們都可能出現和妳一樣的反應,甚至比妳更嚴重。能夠及時把自己拉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你怎麼會知道我那天怎麼了?」

    「歷史上已經出現過太多前例了。他很容易迷惑人,那是他的天賦。」蘇菲憂心地望著我。

    現在我總算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了。

    「艾薇,曾經也有女孩和妳遇到相同的麻煩,我們只是想幫助妳不要陷入同樣的困境裡。」安迪用安撫我的語氣說,但那只讓人感到更抓狂,尤其是「麻煩」和「困境」這兩個字眼。

    「那不過是一個視線接觸。」我試著把情緒壓下來。

    「視線接觸正是重點所在。他的繆思擁有極強烈的吸引力。」

    「所以呢?」

    「所以我們想讓妳有所警覺。再說,薩法藍人一千年前……

    「我知道他們一千年前做了什麼。」我對這種局面不由自主地築起一道心防,「我其實連自己的感覺是什麼都還不清楚,而且我們根本互不相識。那只是一個眼神交會,只是一個無意間的巧遇而已。」

    「那麼昨天……

    「昨天我待的時間很短,睡了一覺之後,早上他就送我回來了。」說完我才發現又透露了完全不必要的訊息,更多的震驚立即從大家的眼裡湧現,注入周遭的空氣裡。

    「他真的親自送妳回來?」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想也沒想就直接略過這些問題。

    「他的確具有潛在的危險性。」這時丹尼爾突然開口,「大約在五百年前,凱米爾曾經讓一個女孩窒息。」

    安迪點點頭,「很遺憾地,那就是他的能力──迷惑人,並讓人窒息。」

    「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這次換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據說當時他正在和那個女孩交往,有一天他不小心沒有把自己控制好,然後事情就發生了。」

    我很不想發火,但他們過度戲劇化的反應令人非常惱怒。那讓我看起來好像過於脆弱、幼稚、不夠成熟、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只要一個眼神就可以像得了失心瘋一樣。

    「聽著,」這實在太荒謬了,一切都必須到此為止,「我不覺得有討論這件事情的必要。就像我說的,昨天之所以會留在他家單純是因為我睡著了,而他不想把我吵醒。這其中沒有任何安全的疑慮。你們實在太敏感又太會過度推測了。」說完我馬上起身離開餐廳。

    下午的繆思探索課程在同一個地方進行。我順著劇場的圓周繞了一百八十度,到對面去挑了另一個位置,希望能擁有一點自己的空間。

    不一會兒,一位蓄著鬍子的長者出現在講台上,儘管已經到了這把年紀,他看起來依舊神采奕奕。

    「今年真的是非常特別,很高興能參與繆思探索課程!我是彼德森榭爾頓。最近這幾天我觀察到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某些剛回到此地的孩子們會稱我為榭爾頓教授。」他停下來,歪著頭露出無法理解的神情,「那樣不是太疏遠了嗎?從今天起,我慎重地請各位稱我為彼德森就可以了。」

    接著他開始在坐位之間的分隔走道走來走去。

    「如同你們已經知道的,不同的繆思具有不同的潛力和特質。因此,找到位於深層繆思的夢是課程的核心目標。只有極少數的人能輕而易舉地探索到夢境,對大部分的人而言,這將會是一段漫長的過程。」

    他環顧了整個寬闊的圓形空間一周。

    「各位孩子,你們不需要擔心或憂慮,大家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不必羨慕或忌妒其他人所擁有的,你們都是屬於自己的獨特品牌,每個人都是一顆明亮的星星,都以自己的方式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請記得我的話,生命自然會有它的道路。現在──

    他調弱劇場的燈光。

    「在這個初步階段,我們即將進行的是沉睡探索。當椅背向後傾時請讓身體保持放鬆。沒錯,很好,就是這樣。然後閉上你的眼睛,跟著音樂的腳步,慢慢放輕鬆,慢慢靜下來……

    一陣音樂從空中滲出,柔和而緩慢,鬆懈了我的每一根神經。我的思緒慢了下來,四肢也變得慵懶無力。轉眼間,一陣強烈的倦意浮現,於是,我闔上沉重的眼皮,進入了一個無意識的世界裡。

    我醒來的時候,四周的人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彼德森教授一個人坐在我附近的位子上。

    「哈囉,孩子,妳睡得很沉。」

    「噢……抱歉拖延了你的時間。」我揉著眼睛,「沉睡探索……有什麼進展嗎?」

    「通常速度不會這麼快。繆思探索是一輩子的事情,而且,每個人的狀況不盡相同。」他一派悠閒地順了順自己的鬍子,「一點也不需要著急。」

    「有件事情我很好奇,請問這樣的探索能得出什麼結果?」

    「會讓一個人更了解自己。」他簡潔地說。

    「想要找到自己的夢境,這是唯一的方法嗎?」

    「當然不是,孩子。這只不過是其中一種方法而已。事實上,最終,只有極少數的人能真正看見自己的夢境。不過那一點也沒關係,最重要的是這趟旅程。在探索繆思的旅程中,一個人會逐漸發現心靈深處的力量。」他對我眨了眨眼,「或許這聽起來有點抽象,但有一天妳會瞭解的。」

    我躊躇著,最後還是說出了心裡的擔憂:「我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常的人,因為我一直沒有聽見繆思。」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並不好受。

    彼德森教授望著我,慈祥的臉孔上浮現了一種要我放心的神情,「如果妳屬於音樂王國的一份子,就一定會擁有自己的繆思,從古至今沒有任何例外。如果再加上母親的優秀基因,那自然就更不用說了。很榮幸見到妳,艾薇拜倫。」

    他腳步輕快地往門口走去,「下堂課見啦!」

    晚餐後,我在大廳磚牆上的公告找到新房間的號碼,然後把所有的東西都搬過去。

    新的房間是一間單人套房,不難想像為什麼。之前一定是床位不夠才把那麼多人安排在同一個房間。叫一群擁有繆思的人睡在一起根本是災難一場。

    洗完澡後我坐在窗台旁的地板上。這樣子安靜多了,我第一次深深體會到能夠擁有自己的空間有多麼美好。

    此刻我的感受太過複雜,導致我不知道哪些感受是真實的,哪些是出自不久前的衝擊而心有餘悸。

    我能夠信任他嗎?這個問題不斷在我腦海裡繚繞。自從丹尼爾的一席話之後,那些駭人的字句就一直揮之不去。但是那怎麼可能?我根本無法將他和「危險」兩個字聯想在一起。

    空虛感像漣漪般在我心底擴散開來。我們才談過一次話而已,他對我來說幾乎仍是個陌生人。思考這些問題有意義嗎?我何必在乎自己是否能信任他?我可能不會再見到他了,他在我人生中只是個過客而已。有一天,我會老去,而他依舊會保有現在的樣子,繼續活下去,或許再活個一千年,或是一萬年。而我們的生命將永遠不會有交集。

    我衝到床上把整個人埋進棉被裡,一想到不能再見到他就讓我整顆心一陣絞痛。我到底怎麼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無法為這種情緒找到出口。

    就在這時候,一陣音樂輕巧地降落在我身上,溫柔得像首搖籃曲。它不只是音樂,它超乎一切。我彷彿能聽見耳語般的訊息在音符中飛舞。

    我讓自己平靜下來聆聽這段旋律,輕盈、溫暖、純淨……像夢一樣,緩緩地拂去我所有憂慮、絕望和緊繃的情緒。

    我的呼吸逐漸變得勻稱而規律。入睡的前一刻,我的潛意識開始活躍起來,無數種念頭和想法接二連三地閃過我腦海。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些熟悉的感覺,輕盈、溫暖、純淨……它們不停地找上我,在那個夢裡,還有在現實生活裡。為什麼?我還記得今天早上在他家的那陣悲傷的旋律,我記得當淚水滑落的時候,我幾乎還能感覺到他觸碰我的臉頰……

    你是誰?你從哪裡來?你活了多久?這些我都不在乎。自有生的記憶以來,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不在乎過。

 

 

    隔天早上進餐廳時,我剛好碰見珍獨自坐在昨天的位置上。

    「嗨,妳也這麼早起。」

    「我昨天很早睡。」我說,然後在她對面坐下來,「我想知道妳的想法。」

    她歎了口氣,「昨天妳離開之後我們聊了一陣子。蘇菲和安迪其實是很好的人,他們只是很為妳擔心。」

    「擔心我受到迷惑。」

    她點點頭,「過去有太多女孩遭遇到同樣的事情。她們迷失了自己,她們忘了自己的繆思,放棄了自己的靈魂。有些人最後或許還能及時回頭,恢復正常的生活。但有些人墜落之後就一輩子爬不起來。」

    我回想起那天在窗簾後面聽到那三個女孩所說的話,然後思考了一陣子。

    當我們在前往第一堂課的路上時,我謹慎地斟酌用詞來表達自己的感受:「有沒有可能,這次並不一樣。我知道我對他的感覺並不是迷惑。」但或許之前的每個女孩也都是這麼想的。

    「我不知道,但……」珍停下腳步看著我,「艾薇,音樂王國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如果我是妳,我會盡量小心一點。」

    今天早上進行的是旋律探索。所謂旋律探索就是指不斷播放各式各樣的音樂,看看是否能刺激繆思做出更深入的發展。旋律探索和沉睡探索的差別在於,這些音樂並不會讓人睡著。

    領導這堂課的史卡蕊教授是這方面的權威,她把劇場裡的所有學生分成五十組,分別由五十名不同的教授帶領,確保每個學生都能被照顧到。

    唯一的限制是,旋律探索僅適用於已經聽見繆思的人,所以整個課程下來,我不是一個人坐在角落,就是走來走去看看大家都進展得如何。但很快我就發現這麼做不是個好主意,因為注意到我的人都會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驚呼連連,並且開始和我聊天、要簽名、擁抱,或是拍照,接著旁邊會湧來更多的人加入他們的行列。

    為了不要嚴重影響課堂秩序,我只好趁幾名教授上前來關心時趁機溜到珍那組去找她。

    「我簡直快瘋了。」珍拔下耳機,「這些音樂好吵,完全不適合我的繆思。到底什麼時候才要結束?」

    我把她的耳機拿來聽了一秒又放回去。我不得不認同她,究竟有誰會覺得這種音樂能對探索有幫助?

    下課前我回到自己的組別,聽史卡蕊教授為今天的課程做總結。她說第一次旋律探索的效果不彰是正常的現象,並要我們下禮拜回來再繼續嘗試。

    正要離開時,指導我這組的海倫教授突然把我叫住:「親愛的,妳以後暫時先不要再來了。」

    什麼?我緊張地望著她。

    「利用這堂課的時間去散散步吧。」她拍拍我的肩膀,「放開妳的靈魂,給它一點休息和呼吸的空間,或許那能夠讓妳找到自己的繆思。」

 

 

 

Muse Kingdom 繆思王國

Elisabeth Syu Since 2009.5.10

Instagram: @elisabeth.s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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